第七十四回张仪失势离秦相魏
息壤之盟甘茂伐韩
话说张仪出使诸国归来,刚入秦境就闻知秦惠文王病故,秦武王即位,心中是诚惶诚恐,忐忑不安,唯恐重蹈商鞅被车裂的覆辙,是否进入咸阳,开始犹豫起来:“自己素来与太子赢荡不合,入咸阳确有如商鞅之危;若不入,又难以报答秦惠文王的知遇之恩。”思虑再三,最后决定,就是被车裂,也要前往吊唁秦惠文王。于是,张仪率领随从悄悄地进入咸阳,回到相府。第二日,张仪入宫拜见秦武王,回复出使诸国之事,然后前往秦惠文王陵墓吊唁。
原来,自从张仪奉旨出使诸国后,不久秦惠文王就身患重病,卧床不起,国中政事皆委于太子赢荡,及樗里疾、甘茂等。朝中群臣很多暗中嫉妒张仪,太子赢荡,及樗里疾、甘茂亦厌恶张仪,故传命秦惠文王病危之事不许告知张仪。待月余之后,秦惠文王病故,在位二十七年,其中称王号十四年,葬于公陵。群臣拥立太子赢荡即位后,仍是不告知,故张仪对秦惠文王病故,秦武王即位之事一无所知。自此,张仪虽未被免去相国之职,但受到冷落,就连由张仪举荐的能征惯战的左庶长魏章亦不受重用。
再说齐宣王开始听张仪游说之言,觉得秦、楚和,三晋皆献地事秦,燕、鲁、中山等亦愿事秦,唯有齐、宋难以与之抗衡,因而心中惊惧,便表示愿献地和秦。可是,后来齐宣王得知,张仪乃离开齐国后,才去的燕、赵,大有受骗上当之感,就不愿意再献地事秦。后来又闻知,秦惠文王病故,秦武王即位。张仪即受到秦武王的冷落,又受到樗里疾、甘茂等权臣的排挤,张仪已经失势,心中欢喜。觉得秦武王新立,国内政局不稳,又有蜀国之乱,是“合纵”抗秦的极好时机,便遣使前往各国游说“合纵”之术,尤其憎恨张仪狡诈无信,并扬言:“能得张仪押至齐国者,赏十邑也。”张仪闻知心中烦闷,哀叹不已:“自己内受治于秦武王、樗里疾、甘茂等,外受治于齐宣王等各国诸侯。二十余年来,虽然为秦效尽犬马之劳,可是,仍难免重蹈商鞅之覆辙。”想到这里,是悲伤已极,暗自流泪。可是,事已至此,须想一万全之策也。
数日之后,张仪的心情稍稍安定,觉得:“留在秦国,必重蹈商鞅之覆辙,莫若离开秦国另寻出路方为上策。可是前往哪国更加合适,唯有魏国。”想到这里,便入宫拜见秦武王。
秦武王见张仪到来,心中有一种厌恶之感,便冷冷的说:“相国近来可好,见寡人何事?”张仪见其如此不乐,强装笑脸说:“近来臣闻知,中原诸国‘合纵’抗秦之说又起,齐率先为之。臣有一谋可破其‘合纵’之术,愿献于大王。”秦武王也唯恐‘合纵’抗秦再起,难以抵挡,便缓和了口气说:“相国既有妙计尽管讲来,寡人愿听之。”张仪这才说:“齐率先‘合纵’,臣以为,并非是为抗秦,而是为臣也。齐宣王以为臣有意欺齐,故最恨之人,乃臣也。臣所到之处,齐必兴师而伐之。大王刚即位,百事待兴,尚有蜀国之乱,故不可轻动刀兵也。臣愿辞去相位让与贤者,离秦而入魏。齐宣王闻知臣已入魏,必会兴师伐魏矣。齐、魏两国会刀兵相见,‘合纵’之术必解也。若如此,大王可乘机伐韩,通三川,以窥周室,挟天子,按图籍,天下可得矣。”秦武王听罢张仪所言觉得,虽然张仪赴魏并不一定能使齐、魏相互征伐,但其远离秦国,也算解除了自己的一个心病,便说:“相国此计甚妙,寡人愿行之。”张仪便告辞回到相府。
第二日早朝,张仪便辞去相国之职,交出相印。秦武王命人取出黄金百镒赠予张仪。张仪拒不纳之。秦武王不乐说:“相国莫非嫌少乎?”张仪只好收下。秦武王又命人为张仪准备革车三十乘,前往魏国。
张仪回到相府,将所有财物收拾停当,遣散所有的宾客、舍人等,命亲随将家眷皆送回封地,身边只留少数亲随与自己同行。秦武王命樗里疾、甘茂等将张仪等送出咸阳,也算是很热闹,给足了张仪的面子。张仪心理也踏实了。
张仪率领十几名亲随,不久来到了魏都大梁,在一馆驿住下,待机面见魏襄王。大梁当时是一个大都市,手工业、商业贸易非常繁荣,可是,魏国的整体实力已是今非昔比了。如今四面受敌,屡战屡败,失城割地,国力日趋衰落。魏襄王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寝,焦虑万分,虽欲振兴魏国,可是人才奇缺,良臣难求。当闻知张仪辞去秦相,离开秦国来到大梁,不知张仪何意,便遣人四处打探张仪的下落。
原来魏襄王为太子时,就很钦佩张仪。魏惠王后元十三年(前322年)张仪来到魏国,被魏惠王重用,驱逐惠施,用张仪为魏相。后来,魏惠王受公孙衍的游说,欲行“合纵”之术,而驱逐张仪,启用公孙衍为魏相。其结果“合纵”失败,不得不依张仪之言,行“连横”之术,割地事秦,才稍稍安定。此次,齐宣王急欲“合纵”伐秦,魏襄王深知,齐、魏为宿敌,不愿意追随其后,惹怒秦国。此时,田文已经辞去魏相,返回齐国,魏襄王便有意重新启用张仪为相。
张仪闻知魏襄王急欲召见自己,非常高兴,便入宫拜见。魏襄王闻知张仪到来,亲自迎于宫门外,携张仪并肩而行。待到进入宫中坐定,魏襄王向张仪请教治国良策。张仪分析了天下之势,再次阐明了“连横”事秦,对于魏国的重要性。魏襄王是点头称是,遂拜张仪为相国,治理魏国。
魏襄王拜张仪为魏相之事,很快传遍各国。齐宣王闻知,心中尤为不快,若魏附秦,“合纵”之术难行矣,况且张仪乃最恨之人,便扬言先兴兵伐魏。
此时,以魏国之力,是难以抵挡齐国的。魏襄王是惊恐万分,便召张仪商议抗齐之策。张仪却毫不介意的说:“大王勿忧也。臣已有不动刀兵,而退齐之策矣。”魏襄王闻听大喜说:“相国果然是天下奇才也,不知何策可告于寡人乎?”张仪回答说:“此乃机密之事,万不可泄之。”然后将密谋细述一番。魏襄王点头称是。
张仪告辞魏襄王回到相府,便召好友、舍人冯喜,将密计口授一番,命其伪装成楚国人,前往齐国拜见齐宣王。当冯喜来到齐都临淄,入宫拜见时,齐宣王见其装束、口音皆为楚人,也不猜疑,便问:“寡人闻知楚已和于秦,不知先生来此有何见教?”冯喜回答说:“大王所言甚是也。不过,楚和于秦,乃迫不得已也。今小人闻大王本意欲‘合纵’伐秦,不知何故,而弃秦伐魏乎?”齐宣王怒气冲冲的说:“张仪欺齐,乃寡人最恨之人也。今离秦而相魏,故当伐魏矣。”冯喜却摇头说:“若大王果真嫉恨张仪,就不应伐魏矣。”齐宣王不解其意,便问:“先生所言何意?”冯喜却反问:“小人曾前往咸阳,闻听张仪离秦之时与秦武王有约,不知大王可知否?”齐宣王摇头说:“寡人不知也,请先生言之。”冯喜这才说:“张仪离秦之时,曾对秦武王说:‘齐王最恨者,臣也。臣入魏,齐必兴师伐魏。臣助魏与齐战,齐、魏刀兵相见,合纵之谋不成矣。秦可乘机伐韩,以窥周室,天下可得矣。’由此可知,大王兴师伐魏正中张仪之谋矣。小人以为,魏不可伐,使张仪之谋不成,秦、魏之君皆不信其谋,张仪无存身之所,方解大王只恨焉。”齐宣王听罢,亦觉有理,便传旨停止伐魏。
冯喜与齐宣王告辞后,先入楚国,再悄悄地返回魏都大梁,将前往齐国的情况告知。张仪便入宫拜见魏襄王说:“大王勿忧也,齐兵不出矣。”魏襄王开始对张仪之言,是不敢全信,假若齐军突然杀来,如何是好。因而,也做好应战的准备。如今月余过去,齐果然息兵止战,心里才算踏实。自此,魏襄王对张仪更加钦佩,委国而听之。可是,此时的张仪已经年迈体弱,难以助魏襄王振兴魏国了,第二年(前309年)便病死于大梁。魏襄王闻知是悲痛万分,命人厚葬于大梁郊外(今河南开封市东郊砚台河村)。由于张仪的墓形似砚台,后人称其为砚子台,与后来汉代的张耳墓南北相对。因此,后人称张耳墓为南砚子台,张仪墓为北砚子台。
再说秦武王自从张仪离秦入魏,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各国诸侯中,皆引起震动。齐宣王首先发动“合纵”伐秦,使“连横”事秦遂解。国内群臣对罢黜张仪之事也有一些议论。特别是左庶长魏章,本是魏国人,受到张仪举荐来到秦国,为秦国征战十余年,战功卓著,可是,因张仪而受到冷落,排挤。当见到张仪离秦入魏,被魏襄王拜为相国,魏章觉得自己在秦国必危也,便辞去官职,带领眷属,悄悄的回到魏国,寻一偏僻的小山村隐居起来,自耕自乐,不再过问军政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