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死里逃生西游于秦
阙与之战胡伤兵败
话说范雎被武士拉出大堂责罚一百棍,不多时,便被打得血肉横飞,牙齿脱落,血流满面,疼痛难忍,呼叫冤枉。众宾客将魏齐盛怒,虽知范雎确有冤情,亦不敢阻拦。而须贾在一旁更是无劝阻之意。
以范雎的身体状况,哪里经得起这一百棍,不过七八十棍,已是筋骨断裂,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只见范雎大叫一声闷绝而亡。众武士见此,便报知魏齐说:“范雎已是气绝身死,当如何处置?”魏齐还有些不信,离开宴席,来到大堂之外,亲自附身用手试之,范雎果然已经毫无气息,直挺挺地躺在血泊之中。魏齐站起身来,指着范雎大骂说:“如此卖国之贼,故当死矣,以警后人焉!”然后,命武士用一领芦席将范雎卷起,扔到茅厕之处,使一狱卒看守。可是,魏齐觉得仍不解恨,又使众宾客如厕之时,在范雎身上便溺。而须贾仍是不顾当初主仆之情,亦随之便溺于范雎之身,还怒骂说:“汝虽死之,亦不可做干净之鬼矣!”
待天色渐晚,众宾客散去,唯有那位狱卒守在范雎身边。也是范雎命不该绝,被夜晚的冷风一吹,渐渐苏醒过来,便轻轻将头伸出芦席之外观看,唯有一狱卒守在身旁,心中暗自庆幸,有活命之机,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狱卒闻听有动静,便来到近前观看,见范雎没死,已经醒来,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不知是悲还是喜,非常同情地对范雎说:“先生乃将死之人,不知还有何言留于世上耶?小人愿代回禀家人矣。”范雎闻听此言,深知狱卒乃心地善良之人,不由得感动得泪流满面,对那狱卒说:“吾观汝乃心善之人也。吾虽一时醒来,但已是将死之人,唯请能让吾死于家中,以便殡殓矣。吾家虽贫,却亦有数两黄金予以酬谢焉。”那狱卒一是可怜、同情范雎,二是也贪图那几两黄金,便满口应允下来。可是,就这么将范雎送回家,若是被相国知道,必会降罪己。便对范雎说:“先生可仍做死状,待我禀明相国,如何处置,在设法送先生回家也。”范雎虽不知那狱卒是否是真心相助,但别无他法,唯有一试,便依狱卒之言,仍在芦席之中装死。
那狱卒离开茅厕,便进入内室拜见魏齐说:“相国,那茅厕之死尸腥臭难闻,莫若弃之荒野之外也。”此时魏齐已是大醉,觉得在茅厕留一死尸,确实不利,便点头应允说:“既如此,弃之荒郊野外,以饱饿狼野鸢足矣。”那狱卒便回到茅厕,乘夜深人静,悄悄地将范雎送回家中。范雎之妻见其生命垂危,痛哭不止。范雎连忙劝阻,让妻拿出家中仅存的几两黄金送给狱卒,并深表谢意。然后,又嘱咐那狱卒,一定将那领破芦席扔到荒郊野外,以掩人耳目。
待那狱卒走后,范雎立即对妻子说:“魏齐恨吾以极,虽知吾死,但尚有疑心。今日酒醉,待明日醒来,必会追查吾尸体之去向。若不能得,必会来到家中搜查,吾仍是必死无疑也。”妻闻听惊惧不已,连忙问:“那当如何?”范雎回答说:“汝可将吾秘密送往好友郑安平家中,隐藏起来。尔等明日为吾发丧,告知众人,吾已是死不见尸矣。如此,方能躲过此劫难也。”范雎之妻无奈,只好依范雎之意行之。郑安平开始闻知,好友范雎被魏齐打死,甚是悲痛。当范雎之妻将范雎送到家中,是喜出望外,连忙帮助清洗伤口,敷药治疗,休息养伤。而范雎之妻回家筹备丧事。
第二日,魏齐一觉醒来,果然想起昨日范雎之事,命人前往狱卒弃尸之地察看,只见芦席不见范雎之尸体,便回来报知魏齐说:“观其血迹,一夜之间,可能已被狼犬拖走吞食之。”魏齐仍是放心不下,再次命人前往范雎家中打探。果然范家在为范雎发丧,便回来报知,确信范雎已死,魏齐心中这才踏实。
再说郑安平待范雎的伤情稍有好转,唯恐在家中路出马脚,将范雎藏匿在具茨山中。自此,范雎改名换姓,取名张禄。时间一长,山中之人只知有张禄,不知此人便是范雎。
转眼之间已近二年,范雎的身体得到了恢复。自从秦救韩,大破赵、魏联军,魏献南阳请和,秦、魏关系好转;后来秦又助韩、魏攻燕,两国关系进一步增强。秦昭襄王三十六年(前271年)秦昭襄王遣王稽为使来到魏国,居于馆驿,而郑安平正在馆驿当差,服侍于王稽左右。王稽见郑安平思维敏捷,谈吐不凡,便有几分喜爱,便在私下悄声问郑安平:“汝深知世道,定知魏贤才之所在也。”郑安平四顾无人,便悄声说:“天下贤才岂能轻易得乎?前几年,吾闻知有一范雎,才智过人,可称得上天下贤才,只可惜,魏无识才之人,被相国魏齐冤打至死矣。”王稽闻听不由得惋惜地说:“此等人才,若是在秦,必会大展奇才,而在魏却遭到如此下场,惜哉!”郑安平见王稽如此求才心切,便悄声说:“大夫,小人有一邻居,据吾观之才智不在范雎之下,不知大夫能否一见也。”王稽闻知能有与范雎不相上下的贤才,岂能不见?连忙说:“若确有贤才愿见之,不知姓甚名谁也。”郑安平回答说:“此人姓张,名禄。不过,此人在魏有仇家当权,故不敢昼行于市,若要相见,必到深夜之时矣。”王稽毫不介意的说:“深夜无妨,吾唯在馆驿恭候矣。”郑安平见王稽确实是真心求贤,便告辞回去。
郑安平回到家中将秦使王稽急欲求贤一事述说一番。范雎闻听思虑再三,觉得魏国贤士在秦国大多都受到重用,自己亦当一试。于是,待到深夜,郑安平将范雎打扮成驿卒的模样,一同来到馆驿与王稽相见。王稽见郑安平果然领来一人,必是张禄,便将二人迎入内室,相对而坐。王稽便向张禄问及天下之事,兵书战策。范雎是侃侃而谈,是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王稽闻听深感敬佩,确实是天下奇才,便对范雎说:“先生果然是天下奇才也,不知是否愿意随吾入秦否?”范雎叹口气说:“小人在魏,有仇家当权,起居尚不能安,久有弃魏之意,只是不遇时机。今大夫如能不弃而随之入秦,乃小人之愿也。”王稽见张禄应允非常高兴的说:“既如此,不可久留,待吾办完公事,五日之后,在城外三亭之南等待,必应时而至,一同入秦焉。”待三人商定之后,范雎与郑安平,便告辞而去。
五天时间很快过去,王稽便向魏安釐王、相国魏齐等告辞归国。当王稽等一行车马出了魏都大梁,来到了三亭之南,果然见从丛林之中走出二人,王稽便驱车迎向前去一看,正是张安平与张禄,欣喜万分,如获至宝,便跳下车驾迎向前去施礼说:“事不宜迟,请二位速速蹬车,离开此地也。”二人也不再多言,王稽扶范雎上了自己的车驾,郑安平上了后一辆车驾,然后快马加鞭,一路狂奔,离开魏国。
这一日,王稽、范雎等一行过了秦境湖关,忽见前面尘土飞扬,一对人马迎面奔驰而来。范雎便问王稽说:“大夫,车仗如此威风,乃是何人?”王稽当然知道相国魏冉的车仗与常人不同,虽然距离尚远,但也能认出,便说:“先生,此乃穰侯魏冉之车仗,必是代秦王东行,巡查郡邑矣。”范雎便悄声对王稽说:“小人闻知穰侯心胸狭小,嫉贤妒能,最厌恶天下贤才入秦,唯恐自己失去权势。故小人不能与之相见也,请将小人藏于车厢之中而避之。”王稽也唯恐无端招祸,便依其言将范雎、郑安平藏于车厢之内。
过不多时,魏冉的车仗果然到来。王稽跳下车驾,迎向前去施礼。魏冉也下车还礼说:“大夫使魏,一路辛苦也。”王稽连忙说:“臣为丞相效力,乃平生之愿也。”魏冉说着来到来王稽的车驾观之,然后问:“中原诸国可有说客意欲来秦否?”王稽回答说:“臣不曾听说有说客意欲奔秦也。”魏冉闻听很高兴说:“大夫行事甚有道理也。那些说客只凭口舌之能,骗取富贵,其实皆是无用之辈哉!”然后,向王稽告辞而去。
王稽待魏冉车仗远行,便请范雎、郑安平走出车厢。而范雎出车厢后,便拉着郑安平的手对王稽说:“大夫可与众人驱车驾慢行,小人与吾弟到山林之中在躲避一时,随后再追之。”王稽不解其意便说:“相国车仗已经远去,正当同车而行,何故再避于山林之中乎?”范雎解释说:“吾在车厢之内,潜窥穰侯神色,眼睛多白而视邪,其疑心甚重。虽察看车辆未能发现破绽,但疑心未解也,不久必悔之而复来矣。吾等仍需再避一时,方可也。”王稽闻听范雎之言确有道理,便任其躲避于山林之中,自己帅众人驱车慢行。
王稽率领众人驱车而行,尚不足十里之程,果然见二十余骑兵士,飞奔来到近前,拦阻车驾,为首一人对王稽说:“吾等奉丞相之命,再察看一下大夫之车乘,万望勿怪哉。”王稽见此,果然被范雎言中,深感钦佩。王稽便命随从将所有车辆内外皆打开,使其察看。众兵士细查无半点可疑之处。便告辞而回,禀报魏冉。王稽待兵士远去,不由得叹息说:“张禄先生果然是天下奇才,吾等庸才不能与之相比也。”然后,命人驱车慢行。又行了五里多路程,就见范雎与郑安平已经在那里等候。原来,范雎与郑安平从山中近路,已到车驾前面等候。王稽见到二人非常高兴,请二人上车同行,直奔咸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