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秦败吴军昭王复国

夫概叛乱阖闾退兵

话说伯嚭闻报秦、楚、随三国兵马到来，毫不畏惧，准备破敌立功，便点齐兵马出大营迎战。可是，来到两军阵前看到，所来的并非秦军，而是子西所率的疲惫不堪的楚军。

伯嚭驱战车向前，对子西骂道：“汝等万死之余，莫非欲死灰复燃乎？”子西见到伯嚭，是恨之入骨，回骂道：“伯嚭乃叛国之贼，还有何面目见楚之父老乎？唯有速速受死矣！”说罢驱战车，挺戈刺向伯嚭。伯嚭亦不甘示弱，挺戟迎战。二人顿时厮杀在一起，大战十几回合，子西力不能支，便率楚军败退而走。伯嚭见子西败退，岂能轻易放过，便驱战车率兵紧追不舍。当伯嚭追了不足五里之程，只见子西绕过一小山之后，不多时，忽闻一阵鼓响，楚将沈诸梁率军从左侧杀出，薳延从右侧杀出，截杀伯嚭。伯嚭大吃一惊，知中楚军的诱敌之计，但并不惧怕，指挥吴军迎战。楚军确有惧吴心里，伯嚭心中欢喜，便欲乘机击退楚军返回钟祥。可是，正在这时，秦军在公子蒲、公子虎的率领下，前来助战。楚军见秦军到来，士气大增，秦、楚两军将伯嚭的吴军围在中间，厮杀起来。伯嚭是左冲右突也杀不出重围。这才想起伍子胥之良言，悔不听之。正在这危机时刻，忽见楚军后面大乱，只见一员大将率吴军从楚军后方杀来。伯嚭见救兵到来，心中欢喜，抬头观望，原来是伍子胥率军来救助，便高喊：“子胥！快来救我也。”伍子胥听到喊声，便驱战车向前，杀散楚军营救伯嚭。公子蒲、公子虎闻知伍子胥到来，便驱战车迎战伍子胥。伍子胥挥戈迎战，以掩护伯嚭撤退。待伯嚭率军突出重围，得知钟祥已被秦军所占，便向郢都退去。伍子胥见伯嚭已安全突围，便不再恋战，突出包围，紧追伯嚭，退回郢都。公子蒲、公子虎知伍子胥之勇，不敢再追，便与子西等率军进入钟祥邑。

伍子胥与伯嚭率吴军败退，回到郢都，检点兵马，伯嚭所率的三万吴军，损失过半。伯嚭是满脸羞涩，自缚入宫拜见吴王阖闾请罪。孙武见此，便将伍子胥拉到一旁悄声说：“伯嚭之人奸佞狡诈，矜功自任，日后必为吴国之患也。不如乘此败军辱将之机，以军令斩之，以除后患哉！”伍子胥听罢，思虑再三，悄声说：“吾与伯嚭皆楚人，因楚平王之乱，而避于吴，视同手足，杀之不忍也。”孙武闻听不好再说。然后伍子胥在吴王阖闾面前求情，请求赦免伯嚭。吴王阖闾看在伍子胥的面子上，免去死罪，使其戴罪立功。伯嚭叩拜谢恩退下。

吴王阖闾知钟祥邑为秦军所占，郢都之战不可避免，于是，与伍子胥、孙武商议退敌之策。孙武说：“秦军入楚，连战皆捷，士气正盛，万不可轻敌也，唯有退兵返吴方为上策矣。”可吴王阖闾仍无退兵之意。伍子胥便说：“臣以为，郢都一战不可避免也。吾等兵出郢都从正面迎击秦军，大王可遣使，前往唐、蔡两国，命其兴兵从后面夹击秦军，方能取胜也。”吴王阖闾闻听，便遣使臣赴唐、蔡命其出兵相助。

唐、蔡两国本是小国，此次助吴伐楚，算是出了大力。特别是攻下郢都后，吴军的粮草大都是由两国供给，庶民百姓负担沉重，已经觉得力不能支。可如今又命兴兵夹击秦军，皆有怨气，但仍是不敢违命，只好整顿兵马出征。

再说公子蒲、公子虎与子西、薳延等，夺取钟祥之后，便商议夺取郢都之战。子西说：“如今吴军入楚以数月，以郢都为巢穴，以逸待劳，故而坚壁相持也。再有唐、蔡两国出兵相助，前后夹击，难以取胜哉。故当先削吴之羽翼，破唐、蔡之兵，解除后患，方可全力破郢，吴军必败矣。”公子蒲闻听甚觉有理，便说：“将军所言甚是。不过，唐、蔡当以何为先乎？”子西说：“唐距楚近，当先灭之。”公子蒲便依子西之意，便将秦、楚、随之兵马留下一部分守钟祥，自己与子西、薳延率领一部分先伐唐国（今河南唐河县一带）。

此时的唐成公，率领兵马还没有走出唐境，就闻报，秦、楚大军已杀奔唐国，不由得大惊失色，不敢再行，安营扎寨，以观秦、楚兵马的动静。公子蒲、子西、薳延率领大军刚进入唐国境内，就闻报，唐军已在前边安隐扎寨。公子蒲便传令与之相对安营扎寨。

第二日，公子蒲、子西、薳延率军出大营挑战。唐成公开营门率唐军迎战，只见秦、楚联军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心有余悸。子西驱战车向前责问唐成公说：“君助吴灭楚，该当何罪耶？”唐成公反驳说：“寡人何罪乎？楚令尹囊瓦索贿不成，将寡人扣楚三年，受尽欺辱，此仇岂能不报乎？”子西闻听，无言以对。公子蒲见此，驱战车向前换下子西高声说：“囊瓦之罪，与楚庶民百姓何干？今惟有下车投降，方能保其性命也。”唐成公大怒说：“寡人可杀不可辱也。”说罢驱战车迎战公子蒲。二人在两军阵前厮杀起来，大战十余回合。唐成公毕竟不是公子蒲的对手，渐渐力不能支，便与驱战车退去。公子蒲岂能轻易放过，挺戟直奔唐成公前胸刺去。唐成公急忙闪身躲过，可是稍慢一点，一戟刺在肋下，血流不止，便欲用力挣脱。公子蒲哪里还容其挣脱，反手将唐成公挑下战车，顺势将其刺死。子西在一旁看得真切，立刻指挥秦、楚联军向唐军冲杀过去。唐军见唐成公战死，立刻溃败下去。秦、楚联军很快就攻占唐都，将唐国灭掉。

而此时蔡国的蔡昭侯，也接到吴王阖闾的命令，虽然心中不愿意，但也不敢怠慢，便调集兵马，兴兵助吴。当蔡昭侯率领兵马还没有出蔡境，就闻报，唐成公战死，唐国已被秦、楚联军灭掉，并且还欲灭蔡，不由得大惊失色，哪里还敢兴兵助吴，还是先保蔡国社稷要紧。蔡昭侯想到这里，立即传令回兵，退守蔡城（今河南驻马店市一带）。公子蒲、子西等本欲半路截杀蔡军，闻报蔡昭侯已经退兵，坚守蔡城，心中欢喜，公子蒲便撤军回到钟祥，商议进攻郢都战事。

再说吴王阖闾自伯嚭兵败钟祥之后，知秦军必攻郢都，便调兵遣将坚守，待唐、蔡两国兵马到来前后夹击秦军。可是已过一月有余，既不见秦军来攻城，也不见唐、蔡两国兵马到来。吴王阖闾以为秦军惧怕吴军，不敢轻易进攻郢都，便又开始吃喝玩乐，大意起来。伍子胥与孙武见此便入宫劝谏说：“今秦军不至，正是退兵返吴之机，不可错失也。”可吴王阖闾仍无退兵之意。这时一内侍前来禀报说：“前方探子来报：唐成公战死，唐国被秦军所灭；蔡昭侯惧秦军之威，已是自顾不暇，退守蔡城也。”吴王阖闾听罢，这才如梦方醒，原来秦军未来攻郢，是前往征伐唐、蔡两国，意欲削吴之羽翼。其想到这里，不由得大怒说：“以吴军之强，岂不能独自破秦军乎？”于是传旨，命伍子胥、孙武整顿兵马，三日之后，兵出郢都与秦军决战，一决雄雌。

可是还没等整顿兵马，就接到了更坏的消息。这时，只见一国内使臣，急急匆匆来到郢都拜见吴王阖闾。内侍不知何事，急忙将使臣带到宫中。只见那使臣见到吴王阖闾，倒身便拜，痛哭不止，将国内发生之事，简述一番，然后将太子的书简呈上。吴王阖闾接过书简打开观之，脸色大变，只见书简中说：“父王，今夫概私自回兵于吴，妄称父王战死，自立为吴王。又恐吴民不服，勾结越兵入寇，吴危在旦夕矣，请速速归之。”吴王阖闾看罢心中焦急，但事关重大不可声张，封锁消息，立即召集伍子胥、孙武、伯嚭等商议对策。伍子胥闻听大惊说：“臣以为，夫概乃一勇之夫，不足虑也。所忧者，越人焉。今大王当速归之，可安民心，以平内乱也。”吴王阖闾闻听，思虑再三说：“寡人归吴，郢都空虚，秦军必乘势追杀之，吴军危矣。”伍子胥知其意，便说：“大王勿虑也，楚地本不是久居之所矣。大王可率一部先行，吾与孙武留郢以观秦军动向，缓而撤归，万无一失也。吴王阖闾见事已至此，只好依其言，与伯嚭先归吴，将楚国之事皆委于伍子胥、孙武二人。

当吴王阖闾回到吴国，见夫概借越国的兵力称雄，势不可挡。自己所率兵马甚少，不敢力敌，只好传旨，命伍子胥、孙武率军速速归吴助战。其实，自从吴王阖闾走后，伍子胥、孙武就开始筹备撤军之事。

再说公子蒲、公子虎与子西等率秦、楚联军灭掉唐国，吓坏了蔡昭侯，回到钟祥后，便整顿兵马杀奔郢都，在三十里外扎下大营，准备攻取郢都。不久，申包胥又率领新召集的楚军来此会合。此时，吴王阖闾已经回吴，而由于封锁消息，秦、楚皆无人知晓。

这日，申包胥来到秦军中军大帐，公子蒲将其迎入大帐说：“与吴军决战迫在眉睫，不知大夫到来，有何妙策告知耶？”申包胥先向公子蒲深施一礼，然后说：“将军自入楚以来，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连战皆捷，保楚之安矣，深表谢之。而今决战之时，事关重大，当谨慎行之也。”公子蒲闻听说：“如此说来，大夫必有妙策也，可教于末将乎？”申包胥说：“兵者，凶器也。吾所虑者，唯楚之庶民百姓也。若能不战而使吴军退之，当为上策也，亦可使楚免刀兵之苦哉。不知将军以为如何？”公子蒲闻听欣喜说：“大夫所言甚是也。若能不动刀兵，而退吴军，秦、楚、吴将士皆乐矣。但吴王阖闾久占郢都，若不动刀兵，岂能轻易退军乎？不知大夫有何妙策焉。”申包胥解释说：“今楚依秦之力，连战皆捷，已不可亡矣。吴王阖闾岂能不知乎？况且，吴王阖闾所依者，伍子胥也。伍子胥乃吾昔日好友，蒙冤奔吴。当初分手之时，子胥曾扬言：‘吾必覆楚雪恨也。’吾则对其说：‘兄若覆楚，弟必复楚也。’而今，其已行‘覆楚’之志，吾当行‘复楚’之志哉。吾欲只身入郢都面见伍子胥，使其劝吴王退兵也。若肯退之，可勉刀兵之苦；若不肯应之，再举兵攻郢。此乃先礼后兵也。”公子蒲闻听说：“大夫若只身而往，危也，恐遭杀之。”申包胥说：“为楚亡者，数以万计，何惜吾一人乎？将军放心，吾自有妙策也。”公子蒲见申包胥如此忠贞不渝，深感敬佩，只好同意入郢都一试。

此时的伍子胥与孙武正在筹划退兵之策。这时，兵士来报说：“有一人自称是伍将军故友，前来拜访，将军见否？”伍子胥闻知故友来访岂能不见，便亲自迎出大门之外。只见来人乃吴人打扮，但口音确是楚人，似乎相识，却又记不清楚。伍子胥便将来人引入厅堂之内，待那人脱去外衣，去掉装束，对伍子胥说：“兄是否还认识弟乎？”伍子胥这才认出，确实是故友申包胥，连忙上前紧握双手说：“兄与贤弟一别十七载，终日思念岂能忘乎？”申包胥闻听此言，心中稍安，然后说：“当初，弟与兄分手之时，所言可记否？”伍子胥说：“兄不敢忘也。”申包胥又说：“弟与兄一别已十七载矣。今兄之君臣兴兵入郢已近岁余，而不能定楚，此乃天意不亡楚也，非兄之君臣无能矣。兄曾言之，必‘覆楚’也，今已见之；而弟曾言之，必‘复楚’也，今弟欲酬‘复楚’之志矣。以朋之义，相成而不相伤也。兄不竭吴军之威，弟亦不尽秦军之力，相互退让，可解吴、楚将士刀兵之苦哉！望兄三思而行之。”伍子胥听罢申包胥之言，知其本意，便说：“贤弟之意，兄知也。请稍后便告知。”于是，离开厅堂回到内室，与孙武商议。

待伍子胥回到内室，孙武便迎上前去说：“不知故友是何人耶？”伍子胥便将申包胥到来之意叙述一番，然后说：“如此说来，秦、楚君臣尚不知吴国内乱也。今吾已焚楚王之宗庙，堕其社稷，掘楚平王之墓穴，鞭其尸，处生者之室，御仇者之妇。自古人臣报仇，未有如此之甚也。此时退兵，方为上策矣。一者勉刀兵之苦；二者成申包胥‘复楚’之志。不知将军以为如何？”孙武闻听心中欢喜说：“吴王已崔吾等撤兵返吴，势不可待也。不过若轻易退兵，必使秦、楚将士生疑，可提出条件，使之应允。即彰显吴军之威，又可安全撤兵返吴，还可使吴、楚化干戈为玉帛，两全其美矣。”伍子胥听罢沉思半晌说：“将军所言甚是也。昔日楚国之乱，皆因太子建所起。今太子建虽蒙冤而死，其子芈胜尚在，流落他乡。若楚昭王能允许芈胜归国，封以爵位，赐以俸禄，厚待之，在楚不绝太子建之后，以成吾之心意。不知将军以为如何？”孙武听罢说：“此条件不为苛求，以楚昭王之宽厚，必会应之。”二人商议之后，伍子胥回到厅堂，申包胥迎上前去问：“兄商议如何？”伍子胥说：“昔楚平王无道，逐无罪之太子，枉杀无罪之臣，兄性命难保，故不胜其愤，而奔吴，以至如此矣。昔齐桓公存邢立卫，秦穆公三置晋君，皆不贪其土也，传颂至今矣。兄虽不才，已多次劝谏吴王，岂能久恋楚国乎？兄以为，昔太子建虽蒙冤而亡，但其子芈胜尚在，糊口于吴，未有尺寸之土，吴亦非久居之地也。楚昭王若能请芈胜归楚，使奉太子建之祀，赐以爵禄，兄岂敢不退避兵，以成弟‘复楚’之志乎？”申包胥闻听说：“兄所言甚是也。昔太子建及兄之父兄之冤，弟岂能不知乎？不过芈胜归楚，乃王室家事，臣不敢擅做主张也，待奏明楚昭王定之。”申包胥说罢告辞，返回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