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待价沉默半晌,才轻道:
“所以主上才着急着要平定辽东……因为主上知道,或早或晚,若他一朝病体不胜,自然这朝政是交与娘娘最为放心的。
但娘娘事擅内政,外治之上却实在非其所长之道……为了能以防万一,以备不测……主上这是……”
他抬头,有些动容地看着狄仁杰:
“是要抢先一步,替娘娘铺平路……是么?”
狄仁杰沉重地叹息一声,轻道:
“原本若是元舅公身子还好,这大唐天下一时之间倒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可元舅公业已年高,只怕也撑不得多少时刻。虽有英国公大人,可到底边征之事,仍离不得他……
论来道去,娘娘竟是最好也是唯一可以指托国政的人选了。
所以主上才要这般费心……只因娘娘,也只为娘娘……不是么?”
韦待价再沉默,好一会儿才道:
“那娘娘……如今叫你去办理这些清理高句丽与百济耳目之事……怕是也知晓主上心思了罢?”
狄仁杰不言,半晌才端起酒杯,狠狠灌下一杯,红着双眼咬牙道:
“大丈夫生而为国,死而无憾……
一个女子,尚且可为我大唐如此尽心尽力……为何我们这些所谓的国之肱股,栋梁之臣,却还是紧紧揪着一个无谓的预言,与一个女子的身份不肯放?”
他问韦待价,却也是在问着自己。
但是韦待价无法答他,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大唐显庆二年四月中。
洛阳城中。
城西,一处小汤饼摊子上。
几张细脚支子(小桌几),十几只扎马(马扎,一种小凳子),几只青竹细笼装着干净的毛竹细筷,再配上几只装了海盐细椒的三味童子(就是装调料的小盒子,多制成小儿抱壶的模样,三只一组所以叫三味童子),再张一幅迎风摇动的细绢绣字招帘,便是一片热闹了。
一个头戴青冠,衣着朴素,却总让旁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又不知为何不敢细看的青年,与几个同样衣冠简单一道走过,青年从绣工精美的荷包里掏出一串大钱,交与煮汤饼的老姆娘。
老姆娘却似是认得他的,向他展颜而笑,道了声许久不曾见,便自先一步伸手端了一碗热汤饼过来,放在一张空支子上。
青年彬彬有礼地道了声谢,寻了扎马坐下,自细细嚼食起来。显然,从他的面部表情来看,这碗汤饼并不合他素常的胃口,但却也依然嚼得津津有味。
那几个男子也默默地一个个接了汤饼来说声谢,却不与他同桌,而自在紧邻着的两三张支子上坐下。
“哎哎,你可听说了么?邻壁那家卖毕罗的老高头,前些日子,可是被抓了去官府中,说是高句丽的细作呢!”
“可不是?谁曾想到呢!说起来他作的毕罗,却是有些异样的味道……”
旁边一对衣着厚实的挑夫一边坐下来,一边议论道。
青年也不停手,只自顾自地食着用着,同时饶有兴趣地抬头,一边儿嚼着口中的汤饼,一双漂亮得仿佛星夜的眼睛,看着那对挑夫。
二人似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过似这般气度不凡又生得好看的男子,又有谁不曾注意到呢?
于是便齐齐向他一笑,端着碗,有心想来凑一张支子说话,却终究不敢。
青年似乎看出他们的心思,淡淡一笑,竟自起身,箭袖一撸,端起碗筷自己走到二人的支子边,对着急忙站起身的两个挑夫道:
“不知二位可行个方便?那些家人实在是拘谨得紧,想与他们同桌而食,却个个不肯的……独自而食,好生无趣。”
“方便方便!”
立刻,两个挑夫便热情地与他挪出来。于是青年便在那几桌或无奈抚额而叹,或目瞪口呆而视,或紧张按腰起身的男子目光中,自安然坐下,举手,请二人同食。
也不知为何,这青年身上竟自有一股淡然若素的气场,仿佛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过就是弹指便可解决之事,竟是让二人又安心又是不安。
“刚刚二位说到那个作毕罗的……他的味道,可有什么不同?”
“啊?啊啊……公子是问那个毕罗老高啊!唉,他啊,是个百济的探子,前些日子被官府查出来,抓了去,眼下怕是不得安逃了……真是想不明白,他自有自己的国家,何必跑到咱们洛阳城这天子脚下来挑事?”
“你这就不懂了……正是因为咱们今上在此,他们才要来探听消息的……”
两个挑夫便就此事争了几句,但很快便不好意思笑道:
“啊……公子是想知道这毕罗老高的事情么?”
“倒不是……只是内子最喜食毕罗,方将听得二位说这位毕罗老高,作的毕罗甚是不同与他处,所以有心一问。”
青年笑吟吟道。
“哦……这样啊……”
二人恍然,其中一个勒了头巾的便道:
“其实这老高家的毕罗,咱们也是尝过的,味道么,倒也过得去。就是说不出来一股子极怪的咸味在里面。”
青年似有些失望:
“只有咸味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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