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颂了然颔首,捕捉到他话里的一个词,重复道:“新帝?”眼底笑意蔓延,她嗤笑道:“青玉黛两口子总算爬到魔帝的位置上了,不枉筹谋这些年,机关算尽绞尽脑汁,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那话唠忙抵了根指头在唇边,压低声音道:“嘘,小点声,咱们暗地里偷偷摸摸诋毁就行了,可别让旁人听着。他们两口子怕极了外界的议论声,只消听说哪里有人说他们的坏话,立马就指使手底下的狗腿子魔兵来抓人。”恨恨唾弃一声,“愿意为那两口子做事的魔兵真不是东西,活该入畜生界,永世不得为人。”
他如此耿直,雪颂不晓得该如何接话,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苦了你们了。”说罢,不顾话唠的阻拦,独身往乱葬岗去。
不愧为安放无名尸身的地方,乱葬岗周围阴冷潮湿,小风一吹渗得人起鸡皮疙瘩。无名尸体有许多,一具一具摞起来,跟小塔似的,雪颂一时瞧不出哪具才是渊笛。
她祭出引魂灯,在尸堆里来回走了几圈,幽暗的蓝色火苗照亮眼前的一小片地界,附近的孤魂野鬼全被引了过来。她找了许久,才找到知否,他挤在孤魂野鬼中间,显然也成了一份子。知否的肤色本就偏白,跟小白脸似的,而今身死,体内没有温度,更加白得吓人,同面粉差不离了。
她从地上随手捡了个陶制破罐头,勉强当做容器,她老爹同阎王有交情,鉴于这点交情,她也会一些收魂的法式。咬破指头在罐头上画符,她忍着痛道:“我的小知否,你又做了桩不自量力的傻事,不过这次太奶奶不会踢飞你了,再踢,你的骨头架子会碎掉。何况,我也找不到你的尸身。”一般的鬼魅听不到声音,只有厉鬼才能行动、说话。知否白着脸不搭腔,她自顾自道:“太奶奶带你回家。”符咒画好,她将罐头对准知否,许诺一般郑重道:“身体没了呢。没关系,太奶奶给你找,找到你满意为止。”
白光一闪,知否的魂魄被装进罐头中,雪颂撕下一块裙边,又从路边揪了把茅草当绳子,把破损的罐子口扎起来。罐子实在简陋,拿来装魂魄算是委屈知否了。但情急使然,暂且先用着罢,等她找到更精美的容器,再把知否换过去不迟。
论单打独斗,青玉黛他们谁都不是雪颂的对手,就怕他们仨抱团上,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仨又诡计多端,阴招一个比一个厉害。
跟他们比起来,雪颂完全是正派人物。
雪颂觉得,她也需要一个帮手,但姜落尘而今跑到凡界游历去了,魔君毕阅罢,又不晓得隐居在何处,其他人选她暂时还没想到。魔界不比仙界,仙界人杰地灵,名声又好,能人异士一抓一大把,魔界全靠几位上古大魔撑着场子,余下便是些不开化的洪荒魔兽,无人可用。
她一时惆怅住了。
她回魔界,仅是为了找回知否的魂魄,如今心愿达成,还是赶紧离开为好,捧着破破烂烂的罐头,她收敛惆怅心绪,重新御风飞起。
两日后,雪颂抵达钟岳山,见山间风景秀美水流潺潺,能吃的野味也多,关键是远离人烟,便搁下罐头,寻了处干净亮堂的山洞,暂时住下。
没有朋友可以投靠,也没有亲人相助,她过了一段孤独而落魄的日子。
她孤独许久,已然成了习惯,在地底的四万年间,每一日都比眼下痛苦,是以并不觉得有多难熬。
话是这样说,然,天色变暗四夜寂静时,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若是姜落尘在便好了,起码有人陪她喝口小酒,闲扯几句,哪怕是数落的话也无所谓,她脸皮厚,可以理直气壮怼回去。整日对着个不会说话的大白脸鬼魂,委实无趣。
她在钟岳山住了整一月,期间帮知否重新寻了个装魂魄的容器,是用山洞里挖出来的玉石凿成的,忒奢靡。也将脚上被贝壳扎伤的口子养好了,就差想出一个杀回魔宫的妥善法子。百无聊赖中,还钻研出了一套新术法,她给这套术法取了个意义深刻的名字——逗你玩儿。觉得很好听,有些飘飘然。
一月后的某个黄昏,她正盘腿坐在山洞中,学无妄的样子在玉瓶上雕刻鸟兽花木,洞外传来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她以为是山间小兽,便没去理会。
不多时,悉悉索索的声响是消失了,安静片刻后,却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十分稚嫩可怜,同时竟隐隐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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