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也没多久,他太阳穴忽然一抽一抽的开始疼,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操”。
他这些日子就像中了邪似的,一向健壮的身体突然垮了,反反复复的生病,医院都进了好几次,直到现在还没痊愈。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指尖用力的在太阳穴按了一会儿,把那股突如其来的痛意压了压,重新拿起日志本,随手一翻,却翻到了前面几页。
纸张上写下的日期是半年前,字迹同丁雯的完全不同。他盯着那些字,头又开始痛,耳中也隐隐有奇怪的鸣响,一恍惚,仿佛身边站了个人,那人声音就像被阳光照耀,被蜂蜜浸润:“哥,这段时间用桃子做的点心特别受欢迎。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蜜桃下市之前多订购一些,然后做成罐头和果酱,产品就可以多卖三个月左右。”
他不由自主的往旁边一看,哪儿有人?
他定了定神,把日志本放在一边,决定去躺一躺,养养神。然而躺在松软温暖的被子里,他依然无法真正的静下来,耳边似乎有人走来走去,还有滴水的声音。他烦躁的起床开门,却发现自己走进了一间病房。
输液瓶隔两秒滴一滴药水,医生穿着白得刺眼的白大褂,神情凝重的看着他,摇摇头,表示已经尽力。
病床上的人有张憔悴至极,却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几乎完全无血色的嘴唇慢慢的动起来,声音极低,却很清晰:“哥哥,小时候我让自己染上流感,算计了你。现在我死在流感上,这是天意。”
熊景耀喉咙就像被掐住,呼吸几乎停滞,他挣扎起来,忽的有大量空气涌入鼻端,他猛然惊醒,身上冷汗涔涔,怔了一会儿,慢慢坐起,习惯性的抹了把脸,掌心湿湿的,全是眼泪。
他咬紧牙,低低道:“就是天意,熊景辉你活他-妈-该。”
有液体滴在被子上,啪嗒一声轻响。他抬起胳膊用力的擦了好一会儿眼睛,下床去浴室冲澡。热水让他慢慢的平静下来。他换好衣服,发觉手机呼吸灯一闪一闪的,解锁屏幕一看,有个未接来电,再看看打电话的人的名字,他也不回电,只觉得心烦之极——他怎么睡得这么沉,电话铃声都听不见。
更烦的是,睡成这鬼样子,他还是疲倦得很。
丢下手机愣了会儿,他才想起江筱瑜正在接受考核,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十三分。
熊景耀回到咖啡厅,远远一看面包柜,冷笑了一声,慢慢走过去,对站在一旁的小田说:“三个半小时,江小姐就只做出一个巧克力蛋糕,三个肉松面包,几块马卡龙?”
小田一向怕他,见到他先愣住了,过了两三秒才想起自己要回话,刚说了声“不是”,一个男人从她身后大步走来,热情洋溢的叫他:“熊熊!你出来了?怎么不接我电话?”
那人的手伸向他肩头,熊景耀呼吸一紧,倏地往后退了一大步,那人反应过来,收回手,讪讪道:“啊,忘记你讨厌被人碰了。熊熊,你……”
熊景耀眼神冷得和刀子似的,仿佛随时会杀人:“卫川,你再这样叫我试试?”
卫川却并不怕他,依然笑嘻嘻的:“好嘛不叫就不叫。对了,这个来面试的新烘焙师很不错……”
“不错?”他再次看向面包柜里少得可怜的几样糕点,又看看还呆在烘焙间里,背对着他盯烤箱的江筱瑜,对小田道,“叫她别浪费时间了,马上给我滚蛋。”
小田终于有机会插上话,急急忙忙的解释:“熊先生你误会了,江小姐她做的点心卖得太快了,要不然面包柜早就满了,说不定还放不下了呢。”
熊景耀不由得一怔,又看了看面包柜,再转身望向卡座,大部分客人面前都有装过点心的盘子,上面剩着还没吃完的糕点和装饰物。
正好有一个客人走过来问小田:“下一炉烤的是什么?啥时候能拿到?我想走了,如果十分钟能出来的话,我就再等等。”
小田连忙微笑回答:“是芝士培根面包卷,马上就好了。”
“行,我盯着。”客人回了卡座。
熊景耀面无表情的看着小田:“你们拿样品去卖?”
丁雯做完手上的咖啡,上前替紧张的小田回答:“我切了些样品请客人试吃评价,好给你参考,谁知道他们吃完坚持要买,很多客人走的时候还带了些回去。江小姐做了什么我都记录下来了。”说着递过来一张纸。
瑞士卷,红丝绒蛋糕,巧克力蛋糕,水果蛋糕,布朗宁蛋糕,熔岩巧克力蛋糕,司康饼,华夫饼,肉松面包,热狗面包,肉桂卷,豆沙面包,诸如此类,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页。熊景耀目光迅速扫过单子,盯着面包柜里圆滚滚的粉色马卡龙道:“你们没有因为同情她所以故意多写?”
一股浓郁的面包香扑面而来,他不由得抬起头,正看见江筱瑜端着一大盘芝士培根卷走来。她显然听见了他的话,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被面包的热气蒸的,还是气的:“你调监控看看?”
熊景耀嘴唇抿紧了,沉默了一会儿,正想说话,刚刚的客人已经飞快赶来:“好了?给我装上五个!”
他不得不后退,让赶过来的人选购,须臾这盘面包卷就只剩下了两个。
熊景耀抱着胳膊,别过视线沉吟片刻,看向她,正好她也看过来。
江筱瑜显然还是被他冷脸给震慑了,低头做出整理围裙的模样。但刚刚这短暂的对视足够让他看清楚她眼里胜利的光芒。
她平时看上去温柔静默,内敛得过了头,他竟不知她露出锋芒时,那双杏仁眼会如此灵动,如同有星辰在熠熠闪烁。
这么耀眼,也这么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