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般颤了两下,她迟迟睁眼,在侯府大石灯的照射下,双眸显得迷雾蒙蒙的,又透着懵懵懂懂。
她揉了揉眼,看了杜栩一眼后又透过窗子看到靖阳侯府的大门,打了个哈欠便起身跳了下去,嘴里轻嚷:“到家咯!”
父女俩踏入大门,便见似是老早就候在那里的杜老夫人在嬷嬷与婢女的伴随下踏出正厅。老人总比年轻人怕冷些,不过三日未见,杜老夫人身上褙子里头就加了件黛蓝色的通袖袄,身形看起来略有些臃肿。
杜老夫人被虚搀着朝他们不急不缓的走来,脸色微沉,语气不重,气势却颇压人:“你们父女俩可倒是回来了,可瞧见这天色了?”月夕一早父女俩便不见人影,归时竟是第三日夜时,这本该团圆的日子,他们却是多年未改的爱往外跑。
杜青宁咧了咧嘴,知道是又要挨训了,她甜甜的喊了声:“祖母。”虽然祖母并不喜欢她。
杜老夫人不冷不淡的应了声,不多看杜青宁那张俏丽绝代,又总是笑盈盈的仿若不知愁似的小脸,只对杜栩道:“眼见着阿宁已长成了大姑娘,你怎还不知收敛?以前可说小姑娘爱玩,如今已是及笄的大姑娘,总这么带着她出去,这名声多不好。”
对于杜老夫人的训斥,杜栩一如既往的并不放在心上,只不轻不重的说道:“孩儿说过,我的女儿并不需要拘泥着活。”
杜老夫人压下怒气,眉头微拧:“之前我便说过,阿宁该是正经说亲了,若是坏了名声,还怎说亲?”
杜老夫人膝下有三子,大儿子靖阳侯杜勋沉稳老实,任职内阁次辅,无功无过。二儿子杜康只爱抚弄风雅,半生无为。唯独小儿子杜栩才貌双绝,文武双全,身居高位,是她最大的骄傲,可惜性子却放荡不羁,从来便不受管束,行事作风令她实在头疼。
他至今三十有七,却未娶妻,甚至连个走得近的女子都没有过,任谁也说不动。十年前一场雪灾,也不知从哪里捡来一个小姑娘,收为女儿,取名杜青宁,成为靖阳侯府的四姑娘。
区区一养女,却被他视为最珍宝的掌上明珠,风光无限,将其他四位靖阳侯府的亲姑娘都生生压了下去。
绕是他人对待亲生闺女,也到不了如此宠溺无度的地步。
听到杜老夫人的话,杜栩又道:“孩儿似乎也说过,阿宁的婚事,孩儿自有分寸。”还算恭敬的语中透着一丝难以忽视的强硬。
杜老夫人心中不悦更浓:“莫不是我这当祖母的却是没权过问孙女的婚事?”
“靖阳侯府五位姑娘,个个待字闺中,娘怕是劳心不过,阿宁的婚事,娘不必操心。”杜栩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对杜老夫人作了个揖,“天色不早,明日还要上早朝,孩儿先去歇着,娘也早歇。”
说着他便转身离去,杜青宁看了看杜老夫人那越发沉了的脸,福了个身便赶紧跟了上去。
杜青宁从小便跟着杜栩住在前院的肆意轩,虽不合规矩,但杜栩素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这些事,外头的人也都有所耳闻,嘘吁着随便说说也就罢了,也只当他把女儿家作男儿养了,毕竟没少人见过杜青宁穿男装出去玩的模样,倒真像是被养成了野小子。
肆意轩很大,就算父女俩同住一独院,各自的房间也离了不少距离。杜青宁住后屋,杜栩住前屋,两屋之间地势广阔,杜栩时常会在此教杜青宁练剑,可惜她资质奇差,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废材吧!只因她喜欢舞剑,他便不厌其烦的教她。
好在练了十年,也有些气候,比寻常的闺阁女子,她算是有些自保的能力。
今晚他亦是陪她练了会,见她又打了个哈欠,他略觉好笑:“为父还以为之前睡了好些时候,你不困呢!”话语间,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星眸中慈爱尽显。
杜青宁将剑收回了剑鞘,笑嘻嘻的挽住杜栩的胳膊:“我爱睡嘛,最近我可得把觉补回来。”
抬眉间她看到盈盈走来的杜青雨,便连忙跑了过去:“三姐。”
靖阳侯府二房的三姑娘杜青雨,是五位姑娘中唯一的庶出,与杜青宁关系最好。与杜青宁的娇俏灵动不同,杜青雨生的柔美娴静,一袭藕色襦裙,袅袅婷婷,楚楚动人。
杜青雨本是眉间轻蹙,似有些哀愁之意,听到杜青宁的声音,抬眼见到向自己跑来的人儿,便立刻浅笑着快步迎了过去:“可回来了。”
杜青宁上去就抱住她,亲昵道:“这么晚还往这里跑,是想我了?走,今晚陪我睡。”说着她就转头看向杜栩,见到他离去的背影,没说什么,拉着杜青雨去了自己的房间。
杜青雨伺候着杜青宁沐浴时,杜青宁问杜青雨:“这几日二姐可有欺负你?”
杜青雨拿着手巾为杜青宁搓背的手微顿,垂眸语气无异道:“二姐哪能没事尽逮着我呢!倒是阿宁,玩的可好?累着了吧?”
杜青宁重重点头,满足道:“虽累,但玩的开心。”
杜青雨笑了笑:“你是开心了,祖母可不开心,之前见到她,那脸色让我瞧着都怕。我听说,祖母最近在为你相看亲事呢!”
听到这话,杜青宁耸了下肩:“她是十年如一日的看我不顺眼,好不容易盼到我及笄了,自然急着将我嫁出去眼不见为净。”她看得出来杜老夫人老早就想把她这个养女嫁了,只是以前她小,不好说什么。如今她大了,人家自然急不可耐的将话摆到明面上来。
也难怪杜老夫人不喜欢她,她爹可是靖阳侯府的头脸,在他心里的地位直接关系到自身地位。杜老夫人自然不喜一个养女,抢了这头位。
这个道理杜青雨也懂,她问道:“那阿宁想嫁吗?”
杜青宁歪头随意道:“我无所谓呀!遇到合适的,嫁了也无妨。我直觉吧!我应该会是咱们姐妹几个中最早嫁人的。”
对于人生,她从来没有太大要求,不会像侯府其他姑娘那般纠结。